幽院落-優珞兒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那些被剝除的指甲沒有回主人身上，反倒是方才被拔得血肉模糊的指尖，發著微弱光芒又奇蹟的恢復成原來的樣子，然後他的母親便皺著眉頭卻毫不手軟的繼續拔下新生的甲片。

這、這實在是太慘無人道了，逼他無限制的重生，又無窮盡的毀滅，而且要好幾百年才有完結的一天……為什麼……為什麼爸媽都要受到這種懲罰？

明明錯的不是他們，是那個不知打哪來的小鬼，明明他們也是受害者，卻為什麼要背負好幾條人命？承受著沒有未來可言的痛苦？

「明明就……明明就……」

「……怎麼了？」

「我不要……我不要你們受到這種懲罰，錯的不是你們……」項子墨雙手捂著臉，聲音悶悶的由指掌流出，一邊說著一邊無助的搖著頭。

「子墨……」母親拉起他的手，將他溫熱的手放在頰邊，雖然接觸到的肌膚冰涼得像寒雪一般，溫柔的眼神卻像春日般和煦的將之融化。「這種事情沒辦法的，規則、定律一切都是不可逆的天道，不只是我們這樣，所有人都是這樣，於是也沒什麼好埋怨的不是嗎？」

微紅的眼框在那隻手的指引下，望見其他剝甲的幽魂，與更後方數以萬計的罪人，有的正在接受刀山之刑，有的是浸水刑，各式各樣慘不忍睹的畫面呈現在眼前，伴隨著鬼哭神號在空間中迴盪。

看著那裸著足在底下滿是紅蓮之火的燒紅鐵柱上行走的人，有的甚至是四肢齊用的抓著桿子爬行，蒼白的肌膚都烙上了燒燙的痕跡或是焦了的爛皮，更有人不小心滑落在那顏色妖異的烈火中，淒厲慘叫著。

又見到被抓著放進高溫滾燙不斷冒著濁黃泡泡的油鍋中，四肢一個個放進去炸熟，再讓各種動物將熟的部分啃食乾淨，意識卻還清晰無比，直到最終成為一個人彘。

「其實呢……」項子墨的目光被拉回手上沾滿鮮血的母親，她目光溫柔的凝望著被她握在手中的那隻手輕聲說著：「只要看見你平安無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媽……」

「再痛苦還不都得做，這是我們家的……罪、惡，儘管如此，我還是很捨不得你的……」

「媽，我、我……」項子墨看著她垂下的頭的落寞身影，心頭是難以言說的難受，這時母親卻又接話了：「我好想再多和你在一起，就算只是多幾分鐘也好……」

「我們……我們會在一起的！」

「真的嗎？在這裡，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再痛苦也都能甘之如飴你說是嗎？」

「嗯！」不加思索的用力點頭，卻又忽地覺得那兒不對勁……接著母親握住他的手，卻放在那留有甲片和血灘的盆子上方，項子墨怔了下：「咦？」

「其實……也不會多難熬的，就像這樣……」項子墨眼睜睜看著母親一邊說，居然一邊扳住他的食指指甲，毫不遲疑的硬是拔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

最為末梢神經傳來的痛楚讓他無法思考的叫起來，眼框紅了一片，想收回手卻完全不得動彈，只能慘烈的哀號著，卻聽他的母親帶了淡淡的微笑說著：「不是很痛的對吧？只要多做幾次就不會疼了，和我們一起……在這裡……永遠也不分離。」

因痛楚而發紅雙眼導致視野模糊了片，不，不該是這樣的……

難道像封佾說的，一切只是迷惑他的幻境嗎？他……他的爸媽不會這麼說的，好像……好像遺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快、快想起來啊──

爸媽到底跟他說過什麼？該死的，為什麼就是記不起來！上學的每一天，一同度過的每一晚……

不，不對！是在那之後。

在那片大火之後，哭到淚乾之後，跳進海裡之後……

渾身溼透的自己，陰暗的小屋……飄在空中半透明的兩個身影……

『子墨，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找出那個人……』

「不──妳不是我媽！他們明明在『死後』和我說要我堅強的活下去的！就算孤軍奮戰，我也要找出兇手啊──」

鏗啷──

眼前的母親震驚的臉龐碎成片片，接著不只是她，所有的畫面都迸出裂縫並破裂開來，一片片都反射出刺眼奪目的光澤，像是鏡子一樣的魔幻存在，而在碎片像結晶雨般落下的畫面中，出現了封佾沉著的俊顏。

卻發現不只是那包圍自己的虛像破碎，連房間都開始崩壞落下一個個碎水泥，帶著劇烈的搖晃逐漸瓦解。

「這……！？」

「幻象解除了，而窺探你內心的這傢伙，也無處可躲了。」

才剛想「這傢伙」是什麼，就看封佾從他胸口拉出一個影子似的東西，而那薄如紙的東西確實就像只戰敗的俘虜垂頭喪氣的垂下四肢。

「在使用的最後一刻，他的主人就會揭曉了。」

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項子墨只是握住不斷流血的指尖止住血液，帶著哀傷的眼神環顧著毀滅的家，這樣的大場面比起那晚真正的火海有過之而無不及吧，還好東西掉下來都不動不癢的，因為已經拆穿這些東西的假象。

在房間毀滅後，居然神奇的連牆都倒塌或者根本是消失了，項子墨可以一覽無遺的穿透空間看見整個家的模樣，環顧一圈後，停在客廳牆上的那張圖上，應該說原本是被封佾用刀插破的圖畫，現在已經恢復成原樣──

三個人笑得相當幸福的全家福。

而兀自望得出神的項子墨，沒注意到另一人盯著自己的深沉神情。

「喂，看，這個人你認識嗎？」

項子墨正神遊太虛，這時才茫然的回過頭看了下，接著便瞠目結舌的看見那黑漆漆的東西，緩慢的變形，原本是頭的地方先是顏色變淡……漸漸轉為膚色過後，冒出了人類的五官，搭配底下猴子般的瘦長四肢顯得相當詭異。

望著那張臉，項子墨怔住好半晌才臉色難看的吶吶開口：「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