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項子墨覺得自己在作夢。

一定只是夢。

雖然夜晚的寒風打在身上蕭瑟而刺骨,心倦連帶的也覺得渾身倦怠不已,舉步維艱的步伐在空盪的街上更顯悽涼,他確信只要一醒過來,一切都會恢復原樣……

但為何還遲遲醒不過來?他手上的包袱明明物品寥寥無幾,為何這般沉重?像壓在他的心口上沉甸甸的,那樣逼真並叫人喘不過氣。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

他在找尋的是什麼?失去的又是什麼?記憶……或應該說是羈絆,翻天覆地、上山下海找得回嗎?

他頹然地垂下了提著背包的手,想起一個小時前的突如其來的異況讓他相當錯愕與震驚,到現在都還覺得有些不切實際……儘管他在那場大火之後就已經沒什麼事情能用邏輯來推斷的了。

當他和離津查看完公園的離奇連續失蹤案,離津可能有理出什麼頭緒,而他只知道有個陰謀,當初他被斷頭小女孩鬼追到廁所時就有可能會參與,但也可能在那時候他就一命嗚呼了,畢竟被馬桶吸走之後又沒人能救他的話,應該不會有機會讓他施展那蟑螂一般的生命力,壁虎一般的恢復力。

那時卻陰錯陽差的把封佾給傳來了,於是又再一次逃離死劫,重點是他在想這個失蹤案會不會和之前遇到的事件全都有關聯,也就是……和那些妖眾們有什麼關係?

再然後他跟著不知為何感覺有些臉色發黑的離津回到封佾家時,說要回老家調查一番的封佾已經回到了家裡,但……接下來的事太讓他措手不及了……

他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究竟那人是認真的還是又突發奇想的想惡整他……封佾居然一看見他就不悅的蹙著眉問:「你是誰?怎麼在我家?」

原先還以為他心情不好又想捉弄他為樂,項子墨正想打哈哈混過去,嘴才張了半,接著卻看見自己住的房裡走出了一個女孩子,相當漂亮,是那種溫柔婉約、才華洋溢型的氣質美女,光是一眼項子墨就覺得她會彈鋼琴的那種,接著她有些疑惑的問著封佾:「咦?這間房怎麼好像有人住呢?」

封佾一聽似乎更加不悅和納悶,下一秒卻反倒不再皺眉了,直接吩咐離津:「裡面的東西收拾一下,整理給窈月住……還有你,這是我家給我出去,滾,謝謝。」

項子墨於是就一直維持著呆滯神情,像尊雕像呆立在原地,而後連著背包和家當,一起被丟出了家門外,久久回不了神。

到底過了多久,十分鐘?半小時?還是更長的時間他才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鬧劇是現實,默默的拖著行李離開了那幢華麗得像宮殿的大廈,推開了貴族社區的大門……

項子墨不知何時已經停住了腳步,或者說他一開始就漫無目的無處可去了,倚靠在路燈之下,趨光的飛蛾們在光源中不斷的胡亂飛舞著,他失魂落魄的盯著地面,只剩下深深的茫然與無助。

現在才又意識到自己根本只有一個人。

前段時間的精采與有許多人相伴的感覺不過是虛幻,到頭來還是一場空,他還是孤孤單單孑然一身,而現在又恢復到了原點……不,有些地方已經不同了,而他該何去何從?他沒去想,嗯……其實有想過,但想不出。

父母的誤會已經解開,唯一的親人也已經脫離了仇恨,舅舅去了雲遊四海,四處行善……這麼一來,他好像沒有什麼存在的目的了。

死?他答應過了爸媽會好好活下去,現在的他也怕死得很,況且他好像在什麼不知名的靈力進駐體內之後也死不了……好好念書,半工半讀,獨自終老一生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

娶妻?他不知道呢,他不知道被男人睡過的身體是否還有娶妻的資格……他也不知道現在心靈的空洞,痛到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的壓縮感是因為被趕了出來流落街頭,還是那個嘴巴壞卻待他很好甚至朝夕相伴的人,對他露出了疏遠、冷漠毫不相識的眼神。

一回想起來,胸口就好難受、好難受。

突然一道陰影出現在同一個光源內,垂著頭的項子墨看見自己的影子和另一個人影重疊交錯,照理來說大半夜的,倏地有個人停在自己面前動也不動,不是該擔心遇到壞人就是更慘的又被鬼追了,但他大概是沒心力了,連驚訝也沒有,只是緩緩的抬起頭看向來人。

離津,面無表情的站在他身前。

眼神,與平時無異的淡漠,卻絲毫不含同情、嘲諷等情緒,光是這樣項子墨就感激他不落井下石了,他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很懦弱、很沒用,但他連心都很脆弱,現在看見任何人對他施以同情,他都會瀕臨崩潰。

「……你想知道原因嗎?」

很簡短的問句,這個式神似乎沒有人類的情感,老是那張撲克臉,就連現在也是一副程式操控似的提問,連多餘的關心也不會施捨,雖說如此,光是只聽命於封佾的式神大約是憑著自己意願前來找他,他就覺得對離津多了份情感。

項子墨開口,突然覺得現在的自己說句話都有些艱難:「……為、為什麼?」

「你能到他失憶前的一個地點找出答案。」離津淡淡的回答著,他相信這個人類少年已經明白老爺不是真的失去了所有記憶,而是獨獨與他的回憶、牽絆,從老爺能喊出自己便能得知。

項子墨忽然瞪大了眼,前一個到過的地方?

……封佾的老家?

項子墨下一秒又垂下了頭,表情有些難堪和苦澀的道:「我……我哪有什麼身分和資格去那裡,你看連他都不認得我了,我們、我們也沒什麼名正言順的關係……」

離津沒有說話,卻有些意外,雖然一直都知道他是個消極沒自信的人,卻也沒想到居然到了這種地步,名正言順的關係?難道真的要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的寫下麼?跟隨了那人這麼久的自己,能明顯察覺項子墨帶給他的那些變化,甚至比「那一次」還要厲害的樣子。

不過,終究還是輸給了姻緣線嗎?

其實他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可他並不會做出主動告知他的這種熱心事,更何況……這人連奪回的勇氣也沒有,那麼他不會多餘的插手,況且……老爺屬於誰,那是取決他自己。

曾經,主人是他的天,但天從不將光芒轉向他,現在,主人依然是他的天,但他變得不再渴望他的目光,他弄清楚了那是盲目的憧憬,沒有任何回報可能性的憧憬……於是他的恩人、他的一切、他的唯一……

只期望他好就好。

現在才是老爺應該走上的「正軌」,走錯了的岔路已被導正,而這名少年……離津望向項子墨,會是老爺生命中連痕跡也不留的過客。

離津明白他意思之後,點了個頭,接著一眨眼就消失了人影,項子墨有些愕然,就這樣走了麼?而後又苦笑起來,難不成離津還要求他去嗎?苦哈哈地笑歎了下,看見了一直以來都冷冰冰的式神後,他突然清醒多了,拿起手機撥號給朋友……呃,讓他有絕交念頭不下百次的損友。

 

* * *

 

「失憶?」趙禹表情誇張的驚叫起來,連音量分貝都高了三分,擺明不信的扭曲著嘴角道:「這理由比發好人卡爛上幾百倍啊,是不是出了車禍然後從病房醒來就什麼也不記得?去演八點檔算了吧!」

昨天晚上接到項子墨說要來借住一宿,看能不能借個沙發都好……拜託,以他們的友情別說那時覺得他聲音怪怪的,就算什麼事也沒有他也會一口答應的,只是把人接到家裡、讓傭人清了個客房給他,看他樣子真的不大對勁,三魂丟了七魄,趙禹一邊問一邊發揮想像力胡亂猜測,項子墨不說就是不說。

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習慣把事情都往肚裡吞的人了,趙禹最後只好打退堂鼓,要他好好休息,直到第二日醒來,項子墨心情似乎平復了點,他又發揮了纏功問起,這才肯鬆口透露一些。

「不、不是那樣吧……」

「我百分之百覺得是演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得了老人癡呆,就他一個人不可能,不要問我為什麼這麼想,因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啊!那離津也被趕出來了嗎?」

項子墨無語的睨了下胡言亂語的趙禹,真的是被封佾那個惡魔整到精神分裂不正常了嗎?還是回答他:「沒有,他……好像只不記得我。」

「……看來只有一個可能性了。」趙禹沉吟了一會兒,突然露出難得的嚴肅神情,弄得項子墨也一陣緊張,他是不是看見了什麼有頭緒了?

只見趙禹緩緩的開口:「你……是不是房租很久沒繳了?」

「……欸?」

「唉唉,就算交情再好講錢還是傷感情啊,你一定是欠房東欠太久的房租了,於是他不得不出此下策,就為了趕你這白住的傢伙走,早說嘛……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要借多少你儘管說!」趙禹搖搖頭自己都佩服自己的一口氣說著,末了還拍拍項子墨的背,一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樣。

項子墨再度給了他白眼,唉,自己大概也是打擊過大了,怎麼會想指望趙禹呢?

眼看著對方放下碗,雙手合十說了句多謝招待就要離去,趙禹連忙呼喊:「喂、喂!我是認真的啊!別走嘛,唷呼──」

還好今天是放假,他能這麼自閉的就把自己鎖在房裡一整日,發呆、看天花板,順道務實的開始思索要去找哪種打工,便利商店容易些,就是現在課還多,要配合課表排班有點麻煩,只做週末的又怕不夠開銷,他沒打算繼續在趙禹家白吃白喝。

要不做晚上的?晚上又有好多髒東西在外頭徘徊,他怕哪天又鬼被抓走吃得連骨頭也不剩了……

摸摸胸口,封佾之前給他的那個強力護符,還好好的掛在身上,看來倒是可以安心些,只要避開一些陰氣濃重危險的場所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問題……也不知怎麼的,才剛有這種想法,望著用晚餐過後的天色,就付諸行動了。

走在夜晚的街頭,想起剛才晚餐死活不肯和趙禹一起吃,結果只去外頭買了泡麵果腹,難怪連趙禹那種嘻嘻哈哈的人都有些發火了,一個勁的說他固執……固執嗎?或許自己有時候真的很想不開吧……

原本的目的是找工作的,結果看了幾家店門都貼了徵募人才的消息,卻也沒走進去,緩緩的在月光下漫步著,神色清明卻神智恍惚,他發現自己偽裝出來的不在意不僅騙不了別人,連自己也蒙蔽不了。

是,封佾對他說的那句話還有像是回歸最初的態度,他在意,該死的在意,做什麼事都在想。

他很喜歡鑽死胡同,每每同儕間的一句話都能讓他壓在心中許久,不斷的胡思亂想,而通常都是往負面的方向去,越鑽只有越泥淖,除非誰能把他拉了出來,而現在……

封佾對任何外來者,都是那種不放在眼裡的態度,自己一開始也領教過,可是經過無數共患難及種種變化,轉變如此之大誰能無動於衷?

而且在聽過趙禹一口咬定是演出來的之後,他心情更加低落了,忍不住胡亂猜測著,究竟自己做了什麼他才要這樣強硬的趕走自己?

錢……當然不可能了,從一開始自己就兩手空空的來,到現在沒給過半毛錢反倒花了他不少,那麼又是為什麼?離開了一趟就發生這樣的轉變?

項子墨不想這樣猜,可腦海裡還是出現了那名美麗女子的身影,她……看起來似乎和封佾差不多大,和他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的很登對,畫面很美……不知為何,一想至此他又覺得胸口悶痛起來。

假如……封佾這趟回老家,帶回了真正的伴侶,不管是家長指定的未婚妻,還是他自己選定的愛人,他……在家裡會礙到他們,真的,只要說一聲就好,沒必要用這麼強制的手段,他就會自己走的。

反正自己本來就什麼都不是嘛,只要交代一聲,他知道自己被玩弄、陪睡的功用盡了,而他從封佾那裡受的恩惠早已過多了,他會感激的向他道謝立刻離開的。

項子墨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面上有些濕,仰頭望天以為下雨了,可月兒高高掛,雲霧慢慢開,直到嘴角嘗到鹹味他才肯面對現實──他哭了。

流淚的原因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了,他在一片虛虛實實的朦朧中,忘神的想著,如果沒有起這個變化,那又會是怎麼樣的一個結束?難道就一輩子在封佾家住下去嗎?覺得他會收留自己一生?

突然發現自己以前其實什麼都沒在想的時候,他突然有點想笑,每次都這麼少根筋的,活該會這麼受打擊。

一抬頭,項子墨愣了下,自己居然不知不覺的又走回了封佾他們家的大廈,突然有點手足無措,淚痕都還沒乾就莫名的露出作賊心虛的神色,忐忑的停住了腳步。

而同時,是巧也是不巧,封佾往樓下這麼一瞧,就正好看見了外頭遊蕩的項子墨。

十一樓採光佳視野好,客廳一整排玻璃窗更是直接正對著社區大門那條街,站在精雕柵欄外的身影雖因距離關係相當迷你,封佾卻一眼就認出來了,是昨晚出現在家裡的那名少年。

他確實是記性好,但不會去記陌生人的臉,況且是只有一面之緣的人,但當那個人是大搖大擺的出現在自己家裡就不同了,蹙了下眉,他到現在還是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出現在自己住所,但除了家人以外的人類對他而言都是累贅……家人也是另一面的負擔就是,總之,他不管他是有什麼目的,他討厭麻煩,所以想都沒想就把人排除在自己面前。

不過看他那時候嚇都嚇傻了,就覺得是個膽小如鼠的無用人類,沒想到竟有膽量跑回來?

一旁的式神順著老爺冷冽的目光看去,臉色也起了一絲變化。

底下的項子墨自然不知道有兩個人把視線投向他,一個不感興趣的轉開了,一個裝作沒看見的收回目光,他光是站了一分鐘都覺得很不安,人家都要他滾了,他還這麼不要臉的到這來,別人會這麼想?

一想像封佾鄙夷的眼神,他抿了抿唇,立刻轉身逃命似的跑了。

 

* * *

 

「什麼叫做我不能出去?我朋友這麼晚還沒回來,我擔心他不行嗎?」

「少爺,不好意思,我們也是聽命於夫人,請您理解我們的難處。」穿著西裝戴著勁帥墨鏡的保鏢等人欄著趙禹,手上的動作卻和恭敬的話語不同,相當的強硬,項子墨一回到趙禹家,看見的就是這樣的拉扯畫面。

趙禹不悅的表情在看見項子墨回來之後立刻轉為欣喜,開心的叫著:「子墨你回來了!你這麼晚都沒消息知不知道我很緊張啊你!」

「我沒事……」

那些阻擋趙禹的人在看見少爺沒有打算離開家門時便鬆開了他,項子墨不知為何罪惡感更加攀高了,小聲的問著他:「他們這是……」

趙禹一臉不想多提的敷衍著:「沒事,有病,怕我走丟吧,我都幾歲了。」

被一路拉回自己的房間,趙禹第一句就問他去哪了,項子墨一臉心虛的說是去找工作,這個心虛一半是覺得趙禹又會罵他木頭腦袋,一半是覺得自己在說謊,而趙禹聽了第一個反應確實是想開罵,可口一張又無奈的收了起來,唉……子墨就是死心眼,當他的好朋友這麼久也該了解他了。

會收就是會收,不收就是不收還會偷偷塞回你身上,硬是逼他收他只會記在心裡的一塊木板上,當作債務想著有一天要還的。

算了,他一點也不想要子墨覺得欠他什麼,反正這些、那些、全部也都不是他的──儘管他用得心安理得。

「欸,我還以為你想不開,跑去……」

「呸呸,你別詛咒我。」說是這麼說,項子墨卻不敢看他,咳,趙禹不知道他已經自殺過一次還真的差點駕鶴西歸……不,他確實是死了,只是又被強大靈力把肉體和靈魂黏在一塊,唉,每次想到這裡他自己也覺得很複雜。

「誰教你昨天看起來……」趙禹還沒把話給說完,項子墨正對著的方向突然出現了個人影,立刻打斷他的話驚叫出聲:「啊!」

趙禹一回頭也嚇了跳,看不知哪時一聲不響的就出現在房中的男人,不怎麼好看的坑坑疤疤顏面、略顯黝黑的皮膚和一身皎白的古代服飾,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拜託這麼嚇人可是很恐怖的,而且……趙禹看著離津身後關緊緊的窗戶,不由得猜想他究竟是怎麼進來的呢?

說到他現在,可不會再被離津的真面目給嚇跑了。

人嘛,本來就有美有醜,更何況這還是天生的,老媽給的,不管自己滿意與否終歸只能接受,除非想當人工「整」出來的假人……當然也沒幾個人真的是會看臉交朋友的,馬子要正沒錯,但兄弟只要夠義氣就算是像豬一樣的胖子都能拿命相挺的!

啊,他不是人!最後趙禹還沒忘吐嘈自己。

項子墨不像他想東想西的,一看見離津大老遠的竟然到了趙禹家裡來,不由得有些緊張,剛剛他去的時候是不是被這個無所不能的式神發現了呢?嚥了口口水開口問道:「你……怎麼會來這?」

「再問一次,你真不想知道原因?」離津一貫的淡然,語氣卻讓項子墨覺得,這是做最後一次確認,假如拒絕的話,就沒有任何轉圜餘地了。

「我、我……」

離津也不急,靜靜的佇立在原地等待他的回覆,就只有趙禹一個人霧煞煞的搞不清楚狀況。

項子墨這下也明白離津肯定是知道剛才自己依依不捨的回到封佾家了,所以才給他一次機會,可是……就算知道了又怎麼樣,死皮賴臉的和女人爭嗎?爭又爭些什麼呢?從來沒有任何東西是屬於自己的啊……

發覺自己又往壞處越想越灰暗了,搖了搖頭清醒一下,忽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原本總是坐壁上觀的冷漠式神,為什麼會這樣插手,還重複兩次的問他是否弄清真相?

一種不知道打哪來的預感,或者是在最低潮時,會試著去抓住任何能救贖自己的東西,哪怕只是自己的妄想……他覺得,去了之後有什麼將會改變。

項子墨有些躊躇,拿起桌上的水杯灌了口,這才鼓足勇氣似的重重點了頭:「我、我想知道。」

「嗯。」離津淡然的頷首,並不喜悅也不皺眉,這件事對他而言像可有可無,而是不是如此只有他自個兒明白。

離津目光轉向一旁的趙禹,他正笑瞇瞇的舉起手向他說嗨,就是路邊的無知小女孩看見大概會以為是哪個偶像明星,跑來一邊尖叫一邊要求簽名握手的那種微笑,不過離津壓根沒看見他的笑,而是想起方才他跟隨項子墨落在這幢美輪美奐城堡似的別墅中,趙禹被一群下人壓制住的畫面。

他想起上回,在他們家社區外,趙禹也是被強迫性的帶上了車,為何看上去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卻反被限制住行動?他困惑,於是問了:「你為何受制於那些人?上次在老爺家門口也是。」

趙禹愣了愣,話很簡短,簡短到讓他有些聽不懂,而明白過後神色更加尷尬了,平時打哈哈、舌燦蓮花什麼的得心應手,但一談到自家的事,他就不想多說了,偏偏也不想騙自己的朋友。

要知道像他這樣女人又愛又恨,男人直接恨之入骨的有錢大帥哥是很難交到朋友的,也只有項子墨這種徹頭徹尾的好人,戒女色好似老僧入定的怪胎……不,超級大好人才能和他交情如此深厚。

而離津這種不計前嫌的好兄弟,想他不但摸了他男變女的一對胸脯,還以貌取人的被他真正的外貌嚇跑,你說說這還能原諒他,不是菩薩轉世嗎?

趙禹唇動了動,看項子墨表情也有些好奇,只好模模糊糊說了些:「……因為家裡二媽管得比較緊,她怕我出去亂搞,所以晚上有時候都會不讓我出去,或是大費周章的找人抓我回來。」

項子墨一聽到亂搞,下意識就想到他以前那些精彩情史,不曉得那算不算?瞟向趙禹的眼神多了些鄙夷,不過也是第一次聽他提起自己的事,求知慾旺盛的追問:「二媽?」

「本來是小老婆,不過我媽死了之後,就順理成章變成大老婆了。」

離津明明是發問的人,聽了回答之後卻沒有說話,他聽得出來這個人類青年隱瞞了些什麼,但他也不再提問,而是向項子墨確認一下,便一把拉著人一氣喝成的打開窗戶飛掠到空中,接著飛躍的兩道身影逐漸變小到最後看不見了,剩下趙禹趴在窗前目瞪口呆的。

項子墨再次體驗了被人抓著又飛又跳,速度卻快得驚人的移動方式,然後也壓根沒想到離津居然是這麼行動派的人,問他做好準備了沒,他傻傻的回答應該沒有什麼要準備吧,結果就連尖叫都來不及的被扯上了夜空,嗚嗚,其實離津話多一點也無所謂的。

其實今晚天氣不錯,晚風吹著並不覺得寒冷,項子墨總算習慣了點這種移動方式,定下心神,開始認真思索起來……他這是要到封佾的老家吧?

結果什麼伴手禮也沒準備……項子墨苦哈哈的盯著自己兩手空空,有離津陪伴應該是不至於連門都進不了,但是之後咧?看來一切真的只能靠這位十項全能的完美式神了,他……他……好沒用。

原本以為會直接到他們家,結果離津帶他到一個偏僻、甚至有些老舊的地方之後就放下他了,項子墨左右看了看,覺得這裡只有四個字能形容──鳥不生蛋,怎麼看都不是老家所在地,反而比較像是車站。

夜晚的站台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就連路燈也都時不時的閃爍著,顯示它的年代老舊,離津默不作聲看著遠處,依舊的惜字如金,接著才從寬鬆的袖中拿出幾張……冥紙。

項子墨愣愣的接過,這是做什麼用途的?然而他的目光在這時被由遠而近的聲響拉走了注意力,他原先以為這裡應該是荒廢了的站台,卻沒想到居然真的會有車經過?而底下的路並非鐵道,當一輛黑漆漆的巴士停在他們前面的時候,他就不是那麼驚訝了。

跟著離津上車,看他經過司機時,將冥紙餵給司機身邊的一隻寵物蛇,而那條蛇並不是咬住灑落的冥紙,而是吐出幽藍色的火燄,瞬間將冥紙燃燒殆盡連灰都不剩,項子墨當然是有樣學樣的照做了。

車上似乎還有其他乘客,但光線十分陰暗並不容易看清,項子墨也自知沒膽就別亂看,和離津找了個位置坐下,一直沉默不語的他才終於願意為自認很普通的不普通人解惑:「冥府客運,陰曹地府為了在陽間掙錢而開設的,目的地很遙遠而這車能帶你去任何地方。」

「……嗯。」項子墨很鎮定、很理智的沒有多話,啊哈哈哈,閻羅王會在人間開客運公司賺錢耶,現在聽到什麼他都不會驚訝了。

只是想想又覺得很神奇,客人不少,而這些人要去的地點也都不一,卻不管是哪都能到達?

漸漸的坐了一會兒他也發覺這車有些異樣了,和那時離津陰間借道的感覺有點類似卻又不同,車窗外的景色,則一眨眼美得虛假,一眨眼又美得真實,項子墨覺得這椅子躺著很舒服,昨晚輾轉反側而無眠的他,睏倦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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